手参见太后。黑纱后传来宣太后苍老的声音:“都坐了。只听我说,任谁无须多言。”
“遵太后命。”三人都觉得有些不安。
“第一件事,阏与惨败,罪在本太后错断大势。”宣太后的声音清晰异常,冰冷得令人心跳,“秦王未主国政,丞相亦未力主,本太后利令智昏,是为国耻也。秦法昭昭,不究大败之罪,不足以养朝野正气。是故,即颁《摄政太后罪己书》,以明战败罪责。”
“母后!”秦昭王一声哽咽,目光飞快地瞄过了魏冄。魏冄紧紧咬着牙关,唇间一缕鲜血哧地喷出,硬生生没有说话。
“秦王少安毋躁。”宣太后话语干净得没有丝毫家常气息,“第二件,武安君白起,国难不避艰危,强势独能恒常,沉毅雄武,国之干城也。终白起之世,秦王若有负武安君,人神共愤之,朝野共讨之。”
“娘!”秦昭王号啕大哭,“娘亲正当盛年,何出大凶之言。”呼地起身扑向竹榻。两个侍女同时一个箭步架住了秦昭王:“太后有令,任谁不得触动黑纱。”秦昭王更感不妙,挣扎着嘶声哭喊:“娘,你我母子共为人质,情如高天厚土,娘何能舍嬴稷而独去也!”“嬴稷。”宣太后冷冷叱责,“你已年届不惑之期,如此狂躁成得何事?你只说,方才正事可曾听得进去?”秦昭王一声哽咽又立即正色道:“嬴稷但有人心君道,何敢自毁干城?”
“便是这个道理。”宣太后平静冷漠的声音又缓缓传来,“第三件,八万铁骑为大秦烈士,设法全数运回尸身,人人刻石记功,务使忠勇烈士魂归故里。”白起第一次哽咽了:“此事白起一力为之,太后宽心便是。”宣太后长长地叹息了一声,一字一顿道:“最后一件:对赵战事,悉听武安君白起决之。秦王与丞相,唯秉政治国,毋得,搅扰……”
猛然,黑纱后传来沉重的一声喉结咕噜,动静大是异常。
三人觉得大是不妙。白起一个长身甩开两名侍女,同时一手扯开了黑纱。骤然之间,三人面色苍白,踉跄着一齐跪倒——素净的竹榻上,跪坐着一身楚人装束的宣太后,鹅黄明艳的长裙,雪白的九寸发髻,胸前挂着两条晶莹圆润的红色玉佩,双手肃然握在肚腹前,一口雪亮的短剑插在腹中,鲜血弥漫渗透了竹榻下的白色丝绵大毡,竹榻边搭着一方白绢,赫然鲜红的四个大字——自刑谢国!
“咚”的一声,秦昭王撞倒在案前,昏了过去。
夜幕降临了,无边的林海涛声淹没了整个山塬。章台的所有灯火都点亮了,小山一般的干松柴围住了秀美的干栏云凤楼。午夜时分,魏冄举起了一支粗大的火把,丢进了松油津津的柴山,轰然一声大火冲天而起,整个山塬惊心动魄的血红。三月之后,宣太后的隆重葬礼在老秦人的万般感慨唏嘘中结束了。
秦国朝野终究平静了下来,对赵国的仇恨,也由举国喊杀化成了一团浓浓的疑云——如何在骤然之间,赵国能强大得足以硬碰硬打败秦国?强敌便是邻里,秦国浑然不觉,毛病究竟出在了何处?目下赵国实力究竟何等强大?赵军战力若都像赵奢之军一样悍猛无匹,老秦人又当如何?
月余之间,咸阳宫连续举行了十几次朝会。秦昭王定下音准:“只议内事,不涉邦交。”硬是将朝野疑云一囫囵掩埋起来。丞相魏冄重新振作,每次朝会后都要颁行几道丞相令,随后立即派出干员督察推行。两三个月下来,国政民治井然有序热气腾腾。老秦人仿佛又回到了孝公商君变法之时,憋足了劲勤耕奋兵,嘴上却甚也不说。
然则,细心的朝臣吏员都觉察到了一个异象:自宣太后葬礼之后,在国人心目中最有分量的武安君白起,一次也没露过面。熟悉白起秉性的将士国人都说,白起但沉,必有大举,等着了,大秦国不会趴下的。
二、大义自裁 宣太后承担了战败罪责(2/2),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。